前天看了《首尔之春》，不是专业电影评论员，就聊聊自己观感。
三年前因为提老师的推荐已经先看过《第五共和国》1，所以对于韩国双十二政变的历史事件倒不陌生。反倒是电影里边的各种人名改编看得我难受，各种对不上号，增加了我的观影难度。不理解政治剧都能用真名拍出来了，上了影院反倒要避讳。
电影为了增加戏剧冲突，强行制造一些不怎么合理的情节，把政变拍得如此儿戏。政变都已经开始了，居然还需要全小将2到处大刀督战四处救火。这方面感觉还是《五共》不受限于时长，情节上更合理一些，一心会的人上上下下铁了心的为了一己私利要夺权，各骨干人物在政变中发挥了相当的主观能动性，尤其让我印象颇深的是现实里发动政变一方的金振永孤身一人拦住了反政变部队的坦克，可以说是逆向的坦克人了。首尔之春基本是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正规军政变集团对抗一帮没有思想准备、抵抗意志薄弱、各自为战的政府军。
最后那些在政变中正义一方的爱国军人们下场也不怎么好，反倒是政变核心全斗焕、卢泰愚各自先后做了总统，后来虽被审判也没坐几年牢就被金大中赦免，都一直活到2021年，90高龄死在病床上。
不少人看了这部电影说心情沉重，自是人之常情，谁忍见逆潮流而动开历史倒车的人春风得意。可细细想来却也不能不承认政治斗争的现实和历史进程的曲折。首尔之春发生在韩国总统朴正熙被刺杀之后，而在那之前他已经独裁了18年。在他独裁的18年里正是韩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史称“汉江奇迹”。经济的发展给威权政府增加了合法性，甚至于三十多年后韩国人还在怀念朴正熙，用选票把她女儿朴瑾惠推上总统的宝座。关于一心会这个组织电影里没有多做背景介绍，它实际上是朴正熙一手提拔的向他个人效忠的心腹组织。而全斗焕上台以后基本上延续了朴正熙的亲美反共和经济自由化政策，在经济外交上的成绩可圈可点，彼时韩国世界第一高速经济发展，国民收入比之前翻了两番，还成功举办了1988年的首尔奥运会。
说到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联想到同时期中国的另一位大人物？同样的政变上台3，同样的政治上高压镇压民主化运动，经济上自由化。没错，邓小平。但很值得细思玩味的是，两人干的事其实都差不多，但身后地位何其之悬殊。在韩国基本上没人为全斗焕辩护，有人说历代的韩国总统评价中，全斗焕是功零过十。但反观他中国的同行邓小平，至今不少中国人仍把他视为20世纪最伟大的政治家。关于这你要怎么解释，只能说全靠同行衬托了，拿他和他中国的同行们一比，那他又确实高大伟岸起来了。
另一个可供对比的是，光州事件之后韩国民主化的浪潮并未停息，直到后来民主派的金泳三金大中上台，韩国的民主政治步入正轨。而作为对比，自那年春夏之交，中国的民主化运动则一战而亡一蹶不振，也就只有后来的零八宪章算是精英阶层的另一次尝试，但再无民间的广泛支持。直到今天中国人还是吓破了胆避谈政治，不管上面再怎么倒行逆施，大多人还是把它当成房间里的大象，当成无可改变的既成事实，所有的办法都只是绕着它改良。全然不顾它就是问题的根本，必须要第一个被解决。因为民主政治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政党轮替，所以它必须下台以证明政权能和平交接，否则再怎么说破天都是徒劳，徒然又是一些“韬光养晦-国进民退”的轮回。
当然你要说这种轮回，相比古代先后发生过14次的那种人口锐减七成的改朝换代轮回还是强点的话，那也是事实。但是这特么也太泄气了，中国人就不配文明点吗？看看韩国、台湾，三十年下来民主政治已经蔚为可观。而反观中国，至今仍是一个野蛮的社会，不管是国内还是国际上，脑子里全是你干死我我干死你这种思想，全不知责任为何物，不懂如何与人平等地和平共处。
可见中国百年之路尽是迂回。福泽谕吉在1874年写就的《文明论概略》，一百五十年过去了仍然穿越时代掷地有声：
文明的外形易取而精神难求。汲取欧洲文明，必须先其难者而后其易者，首先变革人心，然后改革政令，最后达到有形的物质。按照这个顺序做，虽然有困难，但是没有真正的障碍，可以顺利达到目的。倘若次序颠倒，看来似乎容易，实际上此路不通，恰如立于墙壁之前寸步难移，不是踌躇不前，就是想前进一寸，反而后退一尺。
这大概也是韩国民主进程虽有曲折但仍然最终成功的原因吧。韩国朴正熙和台湾蒋介石时代，虽然独裁但终归还只是威权，社会上还有合法的政治反对派，有独立的媒体有一定的言论自由，地方基层选举这种过程仍然存在，自由民主的价值种子逐渐地深入人心，民主化运动即使遭到镇压仍然能生生不息，最终迫使国家最高的权力选举实现民主化。
而反观共产中国，则不具备这样的自由空间，自由民主的价值只在精英分子里面流传，而社会层面缺少相应的民主力量滋生空间，几乎一切社会自治空间都被打压。这样的极权之下，谈何变革人心，谈何文明精神。
所以有人说，韩国的民主化转型对中国没有借鉴意义，中国的民主化只能在同为极权社会的地方找借鉴，目前就两种：苏东演变和德日模式。但前者是在自由世界围堵下内部演变，现在看来也算不得成功，仍然关不住普京这种独裁者，带领俄国走向二次崩溃。而剩下的选项目前就只有德日模式了。
眼见着他也确实在一步步走着德日的路，俨然成了轴心国领袖和极权世界兵工厂。现在只能希望它能一战功成顺利走上正轨，而不是更差的结果—肉没吃上打白挨了。但是谁又能把中国占了，强行给他植入一套宪政民主体系。所以结果大概率还是挨德日的打，完了再走苏俄的半吊子路。
所以看了《首尔之春》，谁能不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晚，谁能不扼腕叹息呢，叹息当年的一步之差，在几十年后给国家民族的命运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影响。虽然知道这是一厢情愿，毫无现实政治根基，就好比希望康熙开国引领工业革命一般，但谁让这可能性毕竟存在过呢。
而至于失去勇气的贱民们还配不配拯救，我是没答案的。你的底线既然被人死死拿捏，那你的对手盘最优策略自然是在你的底线上方试探，而现在这种程度还远远没到底呢。既然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先赖活着吧。什么时候忍不了了，再想办法。1